第一卷 护国寺 第20章 少女的心事 (第2/2页)
如此门不当户不对,孙励文自然不同意女儿继续与余修源来往。
孙嘉柔年纪轻,不懂得世故迂回,铁了心要嫁给余修源。她见家里长辈企图拆散他们,便偷偷让侍女彩霞帮忙传递书信,暗中与余修源约好一起私奔。
岂料他们的小把戏早就被阅人无数的孙励文看在眼里,他们人还没出京城,就双双被抓了个正着。随后,彩霞因纵容主子私奔被孙家活活打死,还连累一家老小都被发卖了。而孙嘉柔虽未受皮肉之苦,却被关在家里锁了数月,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幽禁期间,孙嘉柔每日过得浑浑噩噩。她曾绝食反抗,装病逃跑,甚至以死相逼,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都被父母及时救了回来。支撑着她活下来的大概就是情郎的许诺。
在孙嘉柔的多番以死威胁后,孙励文终于失去耐心。他告诫孙嘉柔,如果她继续闹下去,他就只当自己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立刻去官府状告余修源诱拐官家少女。到时候不仅余修源现有的功名保不住,还可能被发配边疆做奴役,他们将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孙嘉柔如迷糊灌顶,终于大彻大悟。她意识到,即便她不再寻死觅活,她跟余修源此生也是有缘无分了。但她好歹是孙家的女儿,即便孙励文不留情面,也不会真对她下狠手。但余修源不一样,他出生本就低微,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如果孙励文真的因此把余修源的前程断了,那她就是彻底害了他。
明白了这个道理,孙嘉柔慢慢的就安分了。她不哭不闹,只是成日郁郁寡欢,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刘夫人看上去热情活泼,但骨子里还是个保守且要脸面的人。她虽然对孙嘉柔的种种出格行为感到羞耻,但女儿毕竟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到女儿日渐消瘦,她心疼不已,所以才带了孙嘉柔来这佛门净地住一阵,希望她能够早日悔悟,重新开始。
回忆是一座小小的城,困住了孙嘉柔以及她梦中了的那个人。她走不出,忘不掉,好不了,便只能在相思的渡口,守望一枕残梦,任誓言在脑海中痴缠,着上忧伤的颜色,爬满少女年轻的面容。
听完孙嘉柔的叙述,夏侯纾既感到震惊,又觉得惋惜,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来的同情和惆怅。
她尚未经历情爱的甘苦,没法对孙嘉柔的感情经历做到感同身受,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孙嘉柔。不过她从前听过许多戏文,知道像这种得不到长辈祝福的感情,大概也就两种结局,要么历尽艰险,相濡以沫;要么彼此妥协,相忘于江湖。
为了表现得更真诚和恳切一点,夏侯纾只好假设有一天自己面临跟孙嘉柔一样的困境,又会怎么做。毕竟前有钟绿芙为了婚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后有孙嘉柔为了心仪之人对家人以死相逼。又这么两个鲜活的例子摆在眼前,她也不得不为自己斟酌一二。也不知道将来在婚事上,她能不能自己做主,如愿以偿。
事实上,夏侯纾对嫁人这件事没有任何期待,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大概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她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为人妻为人母这种事。她甚至觉得,如果可以,她愿意选择一辈子不嫁人。这样她就可以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而且以她与夏侯翊之间的兄妹感情,想来他日夏侯翊成了亲,也不会亏待她这个妹妹。
不过,按照钟玉卿这两日又是带着她来进香,又是逼着她求姻缘签的状况,夏侯纾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烦躁来。恐怕不出一年,父母就会给她安排亲事。
但她转念一想,既然是父亲和母亲替她相中的人,那么对方的家世和人品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嫁不嫁都没有多大关系。最好是对方家世没有自己好,这样就算她嫁过去了,对方也不敢对她干涉太多,她还是可以腾出大把时间来做自己的事。
当然,万事都没有那么绝对。
夏侯纾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如此理智的思考问题和权衡利弊,皆因事情还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更因为她还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万一哪天她有幸有了相爱之人,突然有了想要成亲的想法,而父母却横加阻拦,或者执意要把她嫁给其他人,那她大概也会如同孙嘉柔一般,奋力反抗、控诉、逃跑,甚至以死相逼。
只要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感情,她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守护。
夏侯纾默默思忖着。
想到这里,夏侯纾突然发现,自己光听孙嘉柔在说她的感情经历,那么余修源呢?那个让孙嘉柔心心念念甚至以命相搏的翩翩少年郎,他是早就认命,屈服于不匹配的门庭之下,还是跟孙嘉柔一样思念成疾,守望相助,打定主意抗争到底?
如果余修源屈服了,那么孙嘉柔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独角戏,最后也只能感动了她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但如果余修源还在坚守,那么,她也支持孙嘉柔为自己再搏一搏。
不去争一争,谁知道最后是输是赢呢?
“他呢?”夏侯纾问道,“他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和想法吗?”
孙嘉柔愣了愣,但她很快就听明白了夏侯纾的意思。想到自己与余修源之间的白首之约,她的眼里闪烁着一束亮光。但她随后却又苦涩地点点头,小声道:“他说他这辈子非我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