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第 115 章 (第2/2页)
辛檀眼睛都没抬,“不会。”
陈望月心里冷笑一声,继续看窗外变换的景色。
远处钟楼传来《天佑卡纳》的前奏,温莎宫的铸铁雕花大门正在暮色中缓缓开启。
司机打开车门,辛檀的手掌扣在陈望月臂弯,不容拒绝地扶她下车,陈望月没有非得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给人看笑话的癖好,干脆就把他当拐杖。
红蓝制服的侍从官拉开门扉,侍从长敲响镀金节杖,躬身迎接女王的客人进场。
暖气裹着弦乐涌来,几个世纪前的石膏浮雕从门廊延伸至宴会厅,侍者端着银托盘穿梭,穹顶壁画里的天使在微笑。
威士忌在高脚杯里显出琥珀般的光泽,空气中混合着香水、脂粉与酒饮的香气,不远处贵妇们用羽毛扇掩着嘴议论,“今年庆典的安保力度是历年最大,我听说增设了两队禁卫军,连舞伴都要提前登记血型……”
新年庆典是卡纳王室百年来的传统,行程为期一天一夜。
因为年前光明港游轮绑架案的影响,王室卫队把安检规格提到了战争级别。
陈望月不知为何有想笑的冲动。
大人物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胜过一切,却不肯为了自己和子孙后代的性命而对走投无路的人们高抬贵手。
这次的舞会本该在新年当天举行,但被绑架案打断了进程,才推迟到今天。
受邀的宾客除了子爵以上的贵族成员,都是上城区的老牌高官名流之后,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社会关系网络复杂而紧密,对外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即使是像蒋家这样发展迅猛的新贵,也只是在旗下公司成功研发出EUV光刻机那年拿到过一次邀请函。
不过蒋愿说她也懒得过来,距离环冬会不到一个礼拜,她在歌诺做最后的特训。
面前有人端着香槟走来。
“小檀,辛董。”那位前段时间在光明港案新闻发布会上眼含热泪向民众道歉的安全部长,此时看起来精神勃发,不复鞠躬道歉时的憔悴,“这位就是望月吧,和初颐说的一样有气质,辛董仪表堂堂,侄女也随你。”
邵初颐会说她好话就见鬼了。
“谢谢邵叔叔。”
邵初颐的父亲十分和气,问过她身体恢复情况,又对辛重云道,“望月来瑞斯塔德这么久,我才第一次见到,实在不应该,什么时候和小檀一起来家里坐坐?”
辛重云笑着拍了下陈望月肩膀,“承蒙邵部长挂念,我这个侄女确实不太爱走动,这次带她来舞会,也是想着都是成年的小姐了,总是要亲眼见见世面才好。”
交谈中又有两位中年男人走近,一个是国内有名的航运集团董事长,另一位的脸陈望月没有印象,不过从在辛重云面前的自在态度来看,身份不会低于刚才的邵部长。
辛檀应付寒暄的嗓音比刚才热情些,辛重云的雪茄香气织成蛛网,将航运巨头拢在话语陷阱里,他们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陈望月插不进去,只是保持得体微笑扮演布景板。
长窗外正簌簌落着雪,纷飞银粒里,温莎宫东翼的配殿拱形窗亮着星星点点的光,宾客将在舞会结束后入住那些挂着锦缎帷幔的套间,而明天破晓时分,他们就要裹着貂皮站在晨雾里,陪同女王观摩禁卫军表演换岗仪式,下午的行程则以在女王的马场看马球比赛作结。
当男人们的谈话又一次绕回某个港口的航运权交易时,陈望月百无聊赖地把视线从墨绿地毯上蜿蜒的金线抬起,随后微微一怔。
二楼栏杆处,陆兰庭正举杯与某位伯爵相碰,英俊侧脸浸在吊灯暖光里,似乎是严肃的话题,他下颌紧绷,眼神平正,喉结随着吞咽滚动,胸前勋章正巧被吊灯映亮。
那天他单膝跪地做她上马的踏板时,这枚女王亲授的鹰首勋章曾蹭过她颤抖的膝弯。
就是这样仿佛甘于俯首的姿态,混淆了陈望月的判断。
总统之子爱上一个小工厂主的女儿,这种浮夸情节就算搬上大银幕,标上纯属虚构的免责声明,也会被观众们大骂浪费票钱,陈望月也不相信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叙事,但是,以他的出身来说,对一个女人付出时间、精力比直接付出金钱更宝贵,他陪伴她,照顾她,帮助她克服绑架案留下的心理阴影,虽然不足以使她误以为这是爱情,但确实也远远超出玩弄的范畴。
她不需要爱,不需要天长地久的承诺,但她需要陆兰庭的权力背后暗含的可能性。
那个帮助她在未来摆脱辛家桎梏的可能性。
在那个冬季猎场的山崖边缘,她结束试探,扔掉枪向前一步,几乎算是交出了底牌。
这种时候,就算是虚情假意,也该给一点甜头来稳住她。
但陆兰庭对什么时候帮她脱离辛檀只字未提。
他的心意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到陈望月无法看清,她难得体会到了后悔和烦躁的心情,他不是她能够轻易掌控和施加影响的人,只是眼前没有更优选。
他们的秘密关系不可能一直保持,总不可能有一天她真的当上辛太太,然后继续做他的情人,从一个人的金丝雀变成两个人的共有玩物?
她为这个荒谬想法有一瞬惊悚。
这时,二楼那人却似有所觉,那双瞳孔倏地转向她的方位,攫住她躲闪的视线。
她撞进他骤然融化的目光。
像冰原裂开一道春汛,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漾开了碎星般的笑意。
她毫不犹豫偏开头。
鉴于这桩生意目前为止都看不到回本希望,她气闷到斤斤计较,觉得多给他看一眼都在赔本。
只是辛重云几人还聊得火热,她凝神细听了会儿,还是无法从你来我往的相互吹捧中得到些微乐趣,难免忘记自己在进行某种消极抵抗。
不小心抬眼时,二楼只剩陆兰庭独倚立柱,身旁人不知是自行离开还是被支走。
他正用杯沿抵住下唇饮尽残酒,另一只手解开领口银扣,军装绶带松散地垂在栏杆边,像是故意留了截银丝供人遐想。
仍然在看她,在笑,笑从唇角漫到眉眼,只是那笑在对上她难得放空的表情时多了些忍俊不禁的意味。
有侍从捧着新酒经过,吊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她裙摆。陈望月盯着那片挪动的阴影,直到它覆上自己收拢的指尖,悄然吞没她被暖气熏得薄红的耳垂。
辛檀突然攥住她手腕,“小月,叔叔在问你话。”
“叔叔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当然需要优先保障王室特供。”她扬起完美的笑,答得滴水不漏。
“累了?”
她难得走神,辛檀顺着她刚刚看的方向望去,陆兰庭抬起酒杯向他示意,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陈望月腰间一紧,腰肢被虎口扣住,辛檀揽住她,几乎能感受到那枚只有一个人佩戴的订婚戒指硌人的痛觉。
捕捉着陆兰庭柔和神色动摇的一瞬,辛檀回以得体微笑,举杯,“兰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