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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楼书馆的位置偏僻,自然环境清幽,没有人来人往的打扰,前来读书、抄书的学子们一开始互相不太认识,后来见得多了,遇到实在想不明白的问题忍不住讨论几句,渐渐地就发现了不少同自己想法类似或者能一起探讨学问的人,结交为朋友。
南楼书馆从一开始的小书馆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发展成了本县读书人最大的聚集地之一。
梁康生这两年里每隔三日就会到县城找夫子上课,课后来这里也结识了几个友人,包括书馆的第一位客人田书生,他对田书生颇为欣赏,后来离开了阳安县也同田书生长期保持书信往来。
其实南楼书馆最奇特之处在于,旁的地方读书人多了难免意见不统一,大家各执一词,想要说服同自己观点不一致的人。
在南楼书馆却永远安安静静的,大家有什么要讨论的会自觉压低声音说话,尽量不影响到旁人。
更后来,书馆里的书也不再只是梁家收集,还有从阳安县出去的读书人们在其他地方看到了好书,也会让人或者自己抄一份送来。
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在南楼书馆获得成长,从这里离开,改换门庭,施展抱负,他们都感激着南楼书馆和开办南楼书馆的梁家。
这些都是书馆后来的发展,现在没人知道这个门可罗雀的小书铺最终真的匹配上了它的名字,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书馆。
随着书馆开业,庄庆泽身上的鞭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他和赵红梅都一直关注着梁家,知道梁家新酒开窖,知道今年多卖了两成的酒,更知道庄氏把那两个破铺子折腾成了书馆。
庄庆泽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能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地去看梁家开的书馆,去的路上在心里不停地贬低梁家的书馆,认为脑袋被门夹了才会选择那样的地方开铺子。
当他真的到了书馆外,看着刻着“南楼书馆”四个大字的牌匾,看着干净敞亮的铺子,看着里面摆满了整整两个书架的书,看着铺子里零散坐着的安静看书的读书人,他有一种把这一切都毁掉的冲动。
庄氏怎么能这样,在他被庄族人抽鞭子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会帮自己,实际上她却什么都没做,这就是他的好姐姐、好姐夫
从书馆离开,庄庆泽接着就去了梁家酒坊,找上当初他威胁收买的小学徒。
小学徒第一次做对不起东家的事是他被庄庆泽给的钱打动了,也想着庄庆泽是舅老爷,同东家关系好得像一家人,就收了钱。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先不提他该不该把东家的事说出去,就说舅老爷这种私下给钱的行为,明显就已经说明这件事是背着老爷他们的,是不光明的。
不然以往常两家人的关系想知道什么,何必做这种小动作,徒惹人多想。
等到舅老爷再次找上他,他更加后悔,但是被舅老爷吓了一通,他脑子不清醒又犯了错。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小学徒做下了对不住东家的事,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他后来想起来,觉得自己活该被东家送官。
但是人总是会抱着侥幸心理,小学徒虽然这样想着,在没有东窗事发之前他还是希望舅老爷以后不要再找他了,他以后也一定洗心革面认真干活。
然而事情与小学徒的愿望相违背,就在酒坊总算忙完了,考虑到秋收之前酒坊没活,梁父让大家回自己家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庄庆泽身上的伤好了,他找上了小学徒。
上一次他不仅威胁了一番还让小学徒去帮他打听几个老师傅的事,老师傅的事情小学徒不用打听都清楚,所以他既为自己不用做什么松口气,又担心如果舅老爷再找他怎么办。
说起来老师傅的事同作坊又没关系,但是老师傅是酒坊的人,所以小学徒也想过,如果舅老爷真的又找来,他是继续替舅老爷办事,还是主动找东家说明白。
小学徒一直没能做出决定,现在选择已经摆在了他眼前,他必须要挑选一条路走。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如果第一次收了钱想到不对劲就赶紧找东家认错,好好坦白或许东家不会怪他,后来他又把酒坊更重要的事说了出去,他那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庄庆泽看着小学徒沉默的样子,瞄了眼小学徒身后那间破旧的土墙房,笑得有些狰狞“你应该知道,你如果被送进了大牢,你家里会变成什么样,现在你就两个选择,一是坐牢后家破人亡,二是听我的话,拿着这个盒子去找个老师傅,如果把我的事办成了,这里的钱归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不用担心梁家。”
庄庆泽的手上有一个小木盒子和一个小荷包,木盒子里是十两银子,他放了五个二两的小银锭,小荷包里是几块碎银子,加起来有一两多。
十两银子是交给小学徒收买老师傅用的,其实完全可以用一张十两的银票,只是一张轻飘飘的银票不如沉甸甸的十两白银来得冲击大,黄金白银总是更加动人心。
小学徒在庄庆泽的示意下打开了小盒子,阳光照在全新的银锭上,看上去银锭就像在发光一样,小学徒忍不住眯了眯眼。
至于另一个小荷包,放在手上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小学徒几乎瞬间就有了选择,他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出事了这个家怎么办,但是背叛的话他不敢轻易说出口。
庄庆泽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开始不管说得对梁家多忠心,一样都会被银子打动,之前不过就是银子给得少了。
等得不耐烦了,庄庆泽说“在梁家酒坊你一个小学徒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我记得你已经学了这么多年,早就可以独立酿酒了吧,只要再找个老师傅,来了我的酒坊以后你就是酿酒师傅,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先给人画了一个大饼,然后依旧是威胁“要是三日后你没有把人给我带来,你就等着去吃牢饭。”
说完,庄庆泽就走了,他相信以这个小学徒以往的行事风格,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把事情安排了下去,庄庆泽的心情好极了,他家的地已经买了,前段时间赵红梅也找人把酒坊盖好了,他清楚梁家酒坊里有什么,也在躺着养伤的时候全都口述出来让赵红梅一一添置,如今就差酿酒的人和材料。
他仿佛看到了自家酒坊的酒酿成后击败梁家酒坊的样子,想着自己以前零散买十几亩地变成几百亩,还想着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方也买铺子做买卖
以往庄庆泽和赵红梅一直都把梁家的家产当成是他们自己的钱财,如今看来想把梁家弄到手不容易了,他们的想法就一致由觊觎变为彻彻底底的破坏,他要在挣钱的同时继续整梁家,让梁有醑和庄庆蓉一辈子都后悔莫及。
虽然庄庆泽爱做梦,但他对小学徒的心理还是把握准了的,小学徒选择了帮他做事,但是他不仔细想想,让一个小学徒在去说服忠心耿耿的老师傅离开梁家是一件没那么容易的事。
当初梁家酒坊差点支撑不住时,这些老师傅们都愿意留下来陪着当年的少东家共渡难关,如今这么多年又过去了,梁父对老师傅们向来敬重有加,他们可没有理由对不住梁家。
小学徒平时都跟着酒坊一个姓关的老师傅干活,他决定听庄庆泽的后就考虑找自己最熟悉的关师傅,不过他也知道不能找关师傅直接说自己的意思。
他想了想打算问关师傅觉不觉得在梁家委屈了,他老人家手艺这么好,自己学了这么多年也学了不少,其实就他们师徒二人已经很厉害了。
听着这个自己带了多年的小学徒说出这样的话,关师傅又惊又气“你小子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屁话,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还当自己能出师了,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想不明白就别出现在老头子跟前,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关师傅当即把人赶了出去,他一开始没想太多,他当年也是做了多年学徒,体会过做学徒不容易,所以他只当这小子一时想岔了,打算冷一冷让他自己想明白,以后踏踏实实干活。
谁知道第二天小学徒又来了,关师傅骂得都快动手了,他还死皮赖脸地不愿意走,弄得关师傅困惑不已,他觉得着实有些奇怪,这个徒弟在他印象中可不是这种没皮没脸的,按理说昨天被他劈头盖脸骂一顿,就应该明白错在哪里了。
发现不对劲,关师傅再度把人赶出门后没来得及冷静下来仔细想,就被他的小孙子拉着非要出门去,结果出门一转角又碰上了小学徒。
还在气头上的关师傅干脆不理会他,自顾自领着孙子走,照孙子要求的去街上给他买玩具和糕点,他平时在酒坊忙,难得有时间陪陪孙子。
第192章诈一诈
一路上,小学徒都悄悄地跟着关师傅,看着关师傅耐心地陪着孙子,心里十分羡慕,他小时候可没有爷爷的关心。
同时,他心里也十分忐忑,他担心自己还没说服关师傅的时候对方把事情告诉了东家,如果他已经把关师傅说服了那倒是无所谓。
关师傅也发现了小学徒跟着自己,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学徒像是盯梢的似的,现在这会儿有什么可让他盯着的,又不酿酒
关师傅很快就自认为想通了事情的关窍,会不是这个臭小子怕他这两天干的混账事被自己告诉东家
可这臭小子不就是做学徒做久了心里有点不满发泄两句而已,有必要那么害怕吗,自己都说了让他回去反省,意思就是不会说出去。
关师傅陪着小孙子出去了一趟后回去,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己没想到,回去想了好一会儿,他决定让儿子出去看看小学徒还在不在,如果人不在了那就去找东家,看能不能请东家前来,最好悄悄的。
小学徒已经走了,他主要是害怕关师傅把事情说出去,见关师傅没有把事情说出去的意思,他就回去了,打算明天带着钱再来找关师傅。
关师傅想不明白的东西,梁父略一琢磨倒是有了好几个猜测,他觉得这小学徒可不仅仅是对做学徒不满,他是想让关师傅带着他出去单干呢。
可不得了,这小学徒平时看不出来心思这么多,还是说他这样做背后有人指点如果是有人指点,这个人会不会又是庄庆泽
关师傅对酒坊的忠心梁父不会有半分怀疑,他就直接把自己猜想的前一半说了出来“关师傅,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那样,直接问恐怕问不出来什么,老关你要不然诈一诈宋根,先答应跟他走,看他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
关师傅听梁父这样说,自己也脑补了不少,什么有人想要偷梁家的酿酒方子,小学徒宋根被人蛊惑了,还想让自己也背叛东家。
这个臭小子不是东西,那背后的人更不是东西,心痛生气的同时,关师傅不得不庆幸他还没有让小学徒跟着学更多酿酒的手艺。
不用梁父多说,关师傅就答应了,他之前对小学徒是很用心的,如今徒弟走了歪路,那就由他这个师傅来把他掰正,不过当务之急是帮着东家把背后起坏心思的狗东西抓出来,解决了狗东西,臭小子想怎么收拾都成。
第三天,小学徒又来找关师傅了。
关师傅仔细琢磨了一晚上,面对这个小学徒心情十分复杂,脸上却依旧义正言辞地骂他,让小学徒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他今天若是不能把关师傅说通,那他怎么办。
这一回小学徒孤注一掷,见面说了两句就把庄庆泽给他的小木盒子拿了出来,五颗圆润光洁的小银锭,摆在盒子里十分诱人。
这是最后一天,小学徒把话敞开了说“师傅,别的什么我都不说了,这银子是给您的第一份礼,您要是真明白我的意思,那这银子您就收下。”
关师傅怔住了,他不是因为看到十两银子惊讶,而是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这个小学徒真的背叛了东家,东家的猜测是真的,不然就他如何能轻易拿出十两银子
小学徒却误会了自家师傅的意思,以为关师傅被十两银子打动了,他悄悄地松了口气,想着师傅既然动了心,那他要做的事就还有一线希望。
小学徒加把劲劝说起来,不过接下来关师傅的态度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他说的话比最开始迟疑了点,最终还是没松口,很快就把装了银子的木盒子塞到小学徒怀里,再度把人撵出门。
跟在师傅身边多年,小学徒对关师傅的性格脾气不说了若指掌,至少大致还是了解的,如果关师傅真的还像一开始那么坚决,那他在看到了银子时就会把自己赶出门,而不是还听自己多说了几句。
但是依旧没能把人说动,小学徒不甘心地在门口敲门,关师傅打开门不顾邻居怪异的眼神,把这个徒弟赶走。
到了这天傍晚,庄庆泽比之前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晚找上门,小学徒战战兢兢地,他不想做牢,可梁家他也肯定自己待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想了想,他指天发誓地表示他已经把师傅说动了,只要再给他两天时间,肯定能让师傅跟着他离开。
庄庆泽没想到这小学徒办事这么不行,三天了都没能把人说服,不过他觉得小学徒应该没有胆量骗自己,所以最后答应了再给他两天时间。
这两天时间小学徒觉得是他自己开口争取来的,也觉得是庄庆泽愿意放过他,所以对庄庆泽倒是有了感激之心,真心实意替他办起事来。
后来两天,小学徒想尽办法去找关师傅,在他打算对关师傅的家人劝说之前,关师傅终于松口了。
他不是怕小学徒真的找自己家里人说这些烂事,而是觉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小学徒背后的人可能会等不及。
于是,第五天下午,小学徒随身携带的十两银子被关师傅收下了,他的脸色复杂,叹口气套小学徒的话。
小学徒可不敢现在就把让他做这件事的人说出来,他知道说出来肯定会有问题,因为他的新东家不是旁人,正是梁家酒坊的舅老爷,庄庆泽。
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学徒含糊地说“师父,真不是我乱说,咱们师徒两人一起,肯定能酿出好酒,以后您就是酒坊的第一人,第一功臣。”
小学徒在梁家酒坊干了这么久的活,之所以还是小学徒是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资格跟着师傅学制曲和几个最重要的手艺,这是小学徒和老师傅的最大区别。
不过在酒坊做了这么久,小学徒早就熟悉了酿酒的所有工序,也就是制曲还差点,这关系到最终酿成的酒的口感和味道。
这一刻,关师傅不知道的是,在小学徒前来说服他的第一天,就在傍晚悄悄溜去了酒坊,偷了酒坊的酒曲。
这是小学徒替自己想的最后一条退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自己手上有酒曲的事说出来。
关师傅脑子清明,看着这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小学徒,心越沉越低,酿酒不难,酿好酒却不是容易的事,他在酒坊学了这么多年怎么就还看不明白呢
当年跟着梁家酒坊一起度过危机的老师傅们虽然值得信任,他们也有跟着梁父制曲,但是最重要的那几个步骤梁父是不会让外人参与的,这无关信任,只因这是梁家酒坊的根基。
就拿关师傅来说,他虽然也会制曲,但是用他做出来的酒曲酿酒,味道远不如梁家酒坊的,毕竟若是谁都能做出一样味道的酒,那酒的价钱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异了。
没能从小学徒的嘴里套出话,关师傅答应了同他去见新东家,小学徒高兴得不行,直说秋收之后他们就可以开始准备酿酒,一定能如何如何。
把庄庆泽交代的事做了,小学徒心头的大石头落地,他总算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送去大牢,有了新东家护着,他以后会没事的。
第二天,小伙计就毫不迟疑地把关师傅带去了位于阳安县东边的庄家酒坊,这个酒坊除了位置同梁家酒坊不同,房子和里面的东西是全新的,其余的地方基本同梁家酒坊一样。
再看看站在酒坊里的庄庆泽,关师傅的眼睛瞪都溜圆,他怎么都想不到,小学徒背后之人居然会是他。
梁家同庄家之间的矛盾一直到现在都没摆在明面上,因为梁父他们担心庄氏,庄庆泽和赵红梅则是没打算那么快撕破脸皮,毕竟那样对他们无益。
现在,庄庆泽已经把酒坊的老师傅挖到了自己的酒坊,他也就不再顾忌那么多了,再装下去也没有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把人领进酒坊里,庄庆泽笑着问“关师傅,许久不见,你来看看我这个酒坊如何,不比梁家的差吧。”
“舅”关师傅差点脱口而出以往对庄庆泽的称呼,东家拜托他同小学徒周旋,想试探出后面的人是谁,现在他倒是成功地见到了人,但是要怎么办他一时间没了主意。
“怎么,莫不是看呆了”庄庆泽心里得意,为了建出同梁家几乎一模一样的酒坊,他花费了不少银子,全都是用的好东西,仔细比较起来他这酒坊可比梁家的好多了。
关师傅在庄庆泽再次开口后反应了过来,他不想去仔细想什么后果,反正他本就是梁家酒坊的人,有人想要梁家酒坊不好,他多说些什么东家应该不会怪他吧。
于是,关师傅一巴掌打在了小学徒的脸上“你个狗东西,东家待你不薄,你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日后定有你后悔的时候”
第193章主动告知
关师傅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在了小学徒身上,他其实也想对庄庆泽做点什么,就是打庄庆泽肯定是不行的,好在这会儿小学徒已经成为了庄庆泽的走狗,所谓打狗看主人,打了小学徒就相当于是在打庄庆泽的脸。
小学徒彻底愣住了,他昨天分明已经把师傅说通了,怎么今天师傅会说这样的话
关师傅怎么会对他们解释,他看着旁边有什么打人顺手的东西直接拿过来对着小学徒一顿胖揍。
把人狠狠地打了一通,心口憋着的那股气散了些了,关师傅才拿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着十两银子,将银子扔在小学徒身上“拿好你的臭钱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关师傅全程一句话都没有搭理庄庆泽,但是他的话既是在骂小学徒,更是在骂庄庆泽。
关师傅的动作极快,雷厉风行地把人打了就毫不迟疑地离开,庄庆泽脸上的笑容都还僵着,就见关师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酒坊大门外。
其实关师傅看着好像很是有把握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挺紧张的,脚下的步伐极快,就差直接跑起来了,像是后面有猛兽在追他一样。
他可不敢就留,庄庆泽这个酒坊也和梁家酒坊一样建在偏僻的地方,周围没有村落人烟,他担心自己走得慢了,会被后面那两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拦下,到时候他再想走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实际上,这会儿留在庄家酒坊里的小学徒还躺在地上喊痛,关师傅刚才揍人的时候完全没留手,哪里打人痛就打哪里,他的胳膊、屁股、大腿到处都被打了很多下。
庄庆泽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想到追人,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胸口就像有一串点燃的炮仗一样,一直噼里啪啦地响着,双耳嗡嗡跟着作响。
这该死的狗东西居然胆敢耍他
小学徒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反应,等他身上最痛的那阵感觉过去了,他才觉得十分不好,看着庄庆泽充血涨红的脸色和噬人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小学徒翻身膝行到庄庆泽的脚边“东家,我对天发誓,昨天我真的把师傅他说通了,他收下了银子答应来咱们酒坊做事的,真的,千真万确,我要是乱说了一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着急之下,小学徒毒誓都发了出来,就怕庄庆泽把自己和师傅当成一伙的。
小学徒的话让庄庆泽找回了神志,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故而小学徒说了什么他根本不想听,他强忍着打人冲动,只一脚把小学徒踢开“滚”
小学徒怕得不行,他哪里敢真的“听”庄庆泽的走,他如果真的走了,恐怕下一次见面就是被抓去官府之时,他爬回去冲庄庆泽一个劲磕头、解释、求饶。
因为是真的在用力地磕头,小学徒的头皮都磕破了出血,一脸鼻涕一脸泪,还混着泥巴灰尘,整个人看上去挺恶心的,倒是让庄庆泽的怒火消下去了点点。
庄庆泽猜测,那关老头会突然说那样的话,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说不准还是梁有醑吩咐的,这样想着他又开始生气了,脸色沉得能滴水。
庄庆泽会如何对小学徒,离开了的关师傅不清楚也不关心,他匆忙离开庄家酒坊后就直接去了梁家,他必须得把这件事告诉东家,半分都不敢推迟。
梁父早就有猜测,确定了那人是庄庆泽他反而一点都不惊讶,说真的如果不是庄庆泽他才会觉得奇怪,只有关师傅一直在愤愤不平地说他们做事不地道。
听着关师傅说他把银子毫不客气地扔到了小学徒身上,梁父笑了笑不在意“老关,你怎么把那十两银子还给他们了,既然都送到你手上了,你就收着呗。”
“我哪能做那样的事”关师傅义愤填膺,气愤地挥了挥手臂,“谁知道那钱是怎么回事,我拿了以后他们就有借口要挟与我,要是害了我自己只能怪我贪心,如果连累了东家怎么办。”
当初梁家酒坊出事,梁父不想连累他们,就把这些师傅们签下的相当于卖身契的契约还给了他们,让他们去外面谋生路。
稍微有点异心的师傅当时就已经走了,留下来的这些对梁家本就忠心耿耿,再后来大家一起同梁父经营酒坊,对酒坊的感情越发深刻,或许在他们心里酒坊比家人都要重要几分。
梁父好声好气把人安慰了一通,最终没有同意关师傅说的报官,小学徒在梁家酒坊做事,就跟外面酒楼的小二一样,都是拿了工钱干活。
毕竟他还没有来得及学更深一层的酿酒手艺,也就没有签保密和不能随便离开梁家酒坊去其他酒坊的契书,要不要离开梁家是他的自由。
至于庄家酒坊怎么样就同梁家酒坊更没关系了,他学梁家的样子修酒坊,又没有用梁家的银子,更没有动梁家酒坊的东西,他爱怎么修就怎么修。
所以报官什么用都没有,只会浪费报官的那份钱。
关师傅还是气得不行,他觉得实在太憋屈、太可恨了,东家和夫人对庄庆泽那么好,连着这么多年都是以成本价把酒卖给他,他居然背着东家修了酒坊,想骗走这边的人去给他酿酒
梁父是真的没有把庄庆泽建酒坊酿酒放在眼里,他自信自家酒坊的方子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庄庆泽只凭一个小学徒就想把酒酿成,别开玩笑了,当然,如果他还买通了其他酒坊的酿酒师傅另说。
不管庄庆泽最后能不能折腾出来酒,梁父都不打算理会,天底下酒坊多着呢,梁家酒坊只是其中小小的一个,只要他把自家的酒酿好就成。
知道了庄家酒坊的事后,梁父想了想最终决定他来告诉妻子,那座酒坊已经修好了,就算他不说迟早妻子也会从别人嘴里知道,还不如他来说,至少他说话的时候会考虑到她的心情。
庄氏听梁父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艰难地开口问“相公,你是说庆泽在城东修了个酒坊”
“嗯,据我所知应该在平头镇那一片。”
“庆泽他还买通了酒坊的学徒”
“没错,是那个叫宋根的学徒。”
“庆泽他想买通关老师傅”
“没有成功,关师傅发现不对劲找我商量,是我提议他假意接受招揽的,只是没想到今日他去见到的背后之人会是庄庆泽。”
梁父说着庄庆泽三个字的时候咬字稍微比平时更重一点,有凸出这三个字的意思在。
这些日子以来,梁父对庄庆泽的称呼从一开始的“庆泽”和“小弟”逐渐转变成了“庄庆泽”,连名带姓,早就没有以往的熟稔。
庄氏一度听着不是太习惯,今天再听梁父说这三个字,她第一次不觉得梁父这样喊太生疏了,反而惴惴不安地看着梁父,担心他生气。
梁父有什么可对妻子生气的,妻子是妻子,妻弟是妻弟,两个人又不算是一家人了,没必要把妻弟做的糟心事算在妻子身上,他不是那种会对妻子撒气的男人。
而且不是梁父真的对庄庆泽那般大度,他明着什么都没做,私下已经对庄庆泽出手了,只是现在看不出来他做了什么罢了。
庄庆泽一次做的事比一次过分,庄氏对他的失望也是一次比一次多,梁父这样的态度还让她越发愧疚,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弟弟,她想要管教一二,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做起。
让庄庆泽把他修好了的酒坊拆了庄氏觉得这话弟弟肯定不会听,否则他当初就不会那样做。
让庄庆泽来梁家道歉,然后梁家就不怪他说实话庄氏自己都没法这么简单原谅弟弟,更不用说梁父他们了,她没那么大的脸。
想着弟弟做的糊涂事,庄氏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连着好些日子都没有睡好,人一下就憔悴了。
梁父心疼她,但是他这一次却没有劝说太多,他想着总要有这么一个过程,现在难受过了,以后就不会再那么难受了。
梁康生和曲薏也把庄氏的样子看在眼里,梁康生这一次也什么都不劝,庄庆泽是庄氏的亲弟弟,她对他有着深厚的感情,不管旁人怎么劝只要她自己不想明白就没用。
天气越来越炎热,庄氏的胃口也越来越差,几天下来人就瘦了一大圈,曲薏觉得这样下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想着要不让她忙点别的,至少把最热的这段时间过了再说。
奈何最近家里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事能让庄氏真的忙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八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地里的水稻和麦子陆续熟透,开始收割,农家最忙碌的秋收到来。
不知道庄氏是怎么想的,在秋收开始后,她的胃口渐渐好了起来,人没有再继续瘦下去。
第194章抬价“竞争”
梁父见状,总算放心一些,开始带着人去外面查看附近村子秋收的情况,为接下来收粮做准备,每天都早出晚归,梁康生得了空也会时不时陪着一起。
庄氏的改变曲薏有些好奇,不过他没有问,怕提到庄氏不高兴的事,又让她难受。
大概是憋久了,也可能是庄氏看出来了曲薏的好奇,她随后主动就把自己怎么想的说了出来因为她知道梁父要出去忙,秋收就意味着梁家要开始新一轮忙碌。
弟弟的事让庄氏自觉非常对不住梁家,但是让她真的对弟弟做什么,她又狠不下心,担心对不住爹娘的嘱托,所以干脆就假装糊涂,什么都不做,只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才会吃不下睡不着。
如今梁父要忙正事了,如果再因为担心她耽误了,那她就是梁家真正的罪人,以后又能如何面对早就过世的公爹婆母,所以她才强打起了精神。
庄氏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曲薏就能理解一二了,却非常替她不值。
庄庆泽对梁家已经做了这么过分的事,可见在庄庆泽心里梁家根本就不是亲人,庄氏牵挂、担心着他,可庄氏的付出庄庆泽不仅不会感激,而是利用和厌恶。
当然,心里想的曲薏不会告诉庄氏,他觉得庄氏应该不是找自己商量的意思,就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压在她心里的事,这样她或许能觉得放松一些。
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完了,庄氏眉间的皱纹放松了点,她自嘲地笑了笑“薏哥儿,娘是不是很没用作为姐姐,作为妻子,作为母亲,我都没有做到我应该做的事,这段时间让你们费心了,我实在不应该。”
这番话她没脸找梁父说,也不好意思对儿子倾诉,选择儿夫郎的原因也简单,儿夫郎同样有娘家弟弟,她觉得或许薏哥儿更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曲薏心里,他当然希望庄氏对待庄庆泽的态度更加果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是人心是复杂的,她又是个心软的人,让她一下子同庄庆泽断了姐弟关系怎么可能。
话说出来,如果庄氏不是心软善良的人,就凭上辈子曲薏在出嫁之前寻死上吊过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庄氏下狠心磋磨他,毕竟庄氏让曲薏进门就是为了冲喜,结果庄氏没有,只是一开始冷着曲薏罢了。
所以在曲薏看来,庄氏的心软善良不算是什么缺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是她的这个特点被包藏祸心的人利用了,既然她没法硬起心肠来,那他们就多帮着她点,一家人之间不用计较那么多。
庄氏确实从曲薏给她的反馈中看到了理解,并且她好像还感觉到了包容,像是面对一个同龄的友人或者长辈,她甩甩脑袋,把这些奇怪的年头赶出去。
和曲薏聊了聊,庄氏的心情好了起来,是真正的发自内心地变好,不是为了让梁父能安心出去做事,强迫自己看上去好些。
在庄氏因为弟弟纠结时,庄庆泽那边丝毫没有挂念姐姐,他把关师傅骂的那些话当成了是梁父在骂他,对梁家越发痛恨。
得知小学徒拿了梁家的酒曲,就算没有老师傅带着也能酿酒,以后还能根据这个酒曲制作新酒曲后,庄庆泽对小学徒总算有了一点好脸色。
不用担心酒坊最重要的酿酒问题,庄庆泽开始忙碌了起来,他原本打算趁着夏天再卖一次陈布的,被庄族人断了这个财路,只能等明年,今年他就专心弄自己的酒坊。
这么大的酒坊小学徒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庄庆泽必然要另外找人,他担心全都找老实巴交的干不好活,又担心太机灵的把酒坊的手艺学走,挑来挑去用了不少时间才找到了十二三个满意的,签了契书放人进酒坊。
等到秋收结束,庄庆泽的酒坊有了点模样,同时梁康生像去年一样陪着梁父去周围的村子里收哦糯米。
多年以来大家都习惯了这样,不用提前打招呼,年年都把精心侍弄的糯米晒干,挑选最好的那部分卖给梁家。
但是今年出了个意外,除了梁家收糯米,半路杀出个庄庆泽也收糯米,并且他非常财大气粗地比梁家多一文,二十九文一斤。
以前庄庆泽经常到梁家,周围村子的村长多少知道庄庆泽同梁家的关系,所以庄庆泽一开始收粮的时候村长们都以为他是在帮梁家,有些淳朴的人想着梁家从来都不拖欠大家的银子,不要那多的一文。
庄庆泽现在已经开始明着同梁家作对了,他直接说明收糯米是自己收,同梁家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虽然他的话语间没有表露明显的对梁家的愤恨,但是只用听着他说收粮同梁家没有关系,就能让有的人猜测他收糯米目的不寻常,这让不少人犹豫了起来。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犹豫,有的人干脆利落地把糯米卖给庄庆泽,拿着庄庆泽给的银子,满不在乎地说“咱们种出来的粮食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庄老爷比梁老爷多给一文,为什么不能卖给他”
立马就有人反驳“梁老爷收咱们的粮食不论什么时候都公道,虽然没有明着同咱们签契书,但是咱们自己心里得有一把称,如果梁老爷不要我的糯米,我才会再卖给旁人。”
“行行行,你们高风亮节,不把几百文看在眼里,我家在乎,行了吧脑子有坑呢,送上门的银子都推出去。”
争执了一番,有的人选择了把糯米卖给庄庆泽,反正都是卖,多卖点更好,当然了,若是梁老爷愿意也多加一文,他们还是愿意继续卖给梁家的。
不过也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人不愿意那样,他们把自家的糯米又背回去,不愿意就这样卖给庄庆泽,他们在心里记着梁家的好。
如果不是梁家收粮公道,他们这些糯米卖给粮商只能卖到二十文多点,这么多年来梁家收粮从不坑人,如果现在就因为一文就把糯米卖给了庄老爷,那他们不就成了那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梁康生和梁父最开始从梁家附近收粮,知道庄庆泽截胡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是那些把粮食卖给庄庆泽的人主动说出去炫耀,大家才知道。
梁父听说后脸色立马沉了几分,不过变化不大,他在知道庄庆泽建了酒坊之后就想到过这种可能,毕竟酿酒就肯定会买糯米,但是他没想到庄庆泽会一斤多给一文,单独一斤看着不多,上万斤就不少了。
到底是对梁家有多少不满,竟然想着用这样的方式给梁家添堵。
听说还有不少“傻子”没同意把糯米高价卖给庄庆泽,梁父心头有些动容,那些不卖糯米的乡亲定然是准备把糯米留给梁家的,别看梁家找他们收粮好像比粮商给得多,但梁家要的是上好的糯米,本就应该更贵一些。
被庄庆泽破坏的心情因为淳朴的乡亲们愿意选择相信梁家又好了起来,梁父想了想,把之前已经收过粮的村子的村长喊来,如实告知了他们庄庆泽的小动作。
事关钱财,梁父想的是,如果前面他收过粮的这些村子中有人想把自家糯米卖出高价,那他就把粮食还回去,村里人把钱退给梁家就成,现在那些糯米都还没整理入库,能根据每个村子的再找到每个人的那一份,不然等到糯米都取出来混合了,想退换都没办法。
村长们第一时间听着连连摆手,他们都已经带着村里人把糯米卖给梁家了,哪有为了多卖一文钱又让梁家退粮的道理,实在不妥,不能做这样的事。
梁父坚持,他不想以后听到有人抱怨说梁家少给一文钱这样的话,既然梁家要做买卖,那双方都心甘情愿要好些。
梁父说的这个消息村长们回去了都坚持不说,但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村民听说了,找村长闹起来。
别看一斤只多一文,几百斤就是几百文,乡下人挣钱只能卖力气,五百文就要壮汉出去卖十天力气才能挣回来,这钱怎么能不要
甚至还有人说什么村长为了讨好梁家,不顾村民死活这样的话,险些把几个村的村长气病一场,发话说他们不管了,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以后有啥事也别找他们。
梁父既然说了那样的话,那他就不会食言,村民不经过村长私下找梁家要回粮食,他也都应允了,梁父这样干脆,让不少心思动摇的人也跟着开始行动起来,最终梁家仓库已经收了的粮食少了一半。
庄庆泽听说了这些事,更加得意了,忙不迭去把那些人的糯米买走,给钱的时候更是大张旗鼓,就差找人敲锣打鼓了。
梁家收粮的动作完全不受庄庆泽的影响,只是因为庄庆泽横插一脚,用了比往年短一半的时间就把周围村子的糯米收完了,相应的,应该堆满糯米的仓库只装了一半不到,瞧着空荡荡的。,,